又或者，其實很早很早的時候，她就已經深陷在了這張網中，只是她始終不曾察覺而已。

南星子，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？

顧二娘並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的，她當年從顧家離開的時候，就一直在奇怪，南星子為什麽要幫她，只是一直不曾從南星子嘴裏得到答案而已。

這麽多年過去了，求知的念想漸漸散去，她心裏便只剩下對南星子的感激，畢竟南星子確實是她的大恩人。

只是近兒接二連三發生的事，不得不讓她再次思考起這個問題。

在她眼裏，南星子是個慈父般的好師傅，他待她極好，好到她的親生父親都遠遠比不上。

可聽長孫琰鳳的意思，南星子似乎只獨獨待她一人好而已。長孫琰鳳不像在撒謊，也沒必要撒謊。

還有就是，之前那個男人曾說起的，南星子如果真的只是一個小小的門派掌門，他哪有那麽大的能耐，動得了京城裏的官員？又如何能擁有他自己的情報網？

光是這兩點，就足以推翻她對南星子的全部認知。尤其是後者。

南星子一直說，他讓她做那些事情，是為了懲惡揚善是為了天下百姓……當真是如此麽？

懷疑的種子一旦發芽，便以不可逆轉的架勢長成了參天大樹，在顧二娘的心裏深深地地紮了根，將她整個人困在了其中。

她甚至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，又想起了那個此前曾困擾過她的問題——她曾差點害死罪不至死的趙王，是否也意味著，她曾真的害死過別人？

她的雙手，其實早已沾滿了鮮血？

顧二娘登時便覺得有一股莫名的寒意，順著她的脊背一路爬到了心底，惹得她不由打了個激靈。

她的表情被長孫琰鳳收入眼底，長孫琰鳳已然看出了她心裏所想，不免有些幸災樂禍。

“看樣子我的猜測果然沒錯……”長孫琰鳳笑了，她喃喃道：“師父果然什麽都瞞著你啊，這般用心良苦，倒真是難為他了……”

顧二娘猛地回過神，心口一緊。

瞞著她？還瞞了什麽？

“你什麽意思，說清楚！”顧二娘語氣重了幾分。

長孫琰鳳可不吃這套，見顧二娘有些急了，她反倒更快意了。

“知道如何，不知道又如何，反正你今天都得死，何必浪費我口舌。”她巧笑倩盈，說出口的話卻再狠毒不過。

又道：“有一點你確實沒猜錯，師父確實沒派我來殺你，他連罵你都舍不得，怎麽可能要你的性命。只是誰讓你這次壞大事了，上頭本就對你頗有微詞，你這下撞到了槍口上，連師父也保不了你了哈哈……”

話音落下，長孫琰鳳便緩緩拔出了長劍，黑亮的眸子中竟閃爍著極為興奮的光，她當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殺了顧二娘，好發洩自己一直以來的不滿。

顧二娘的臉色越發陰沈。

她琢磨著長孫琰鳳話中的“上頭”這個詞，心底不免咯噔一下。

師父果然不只是靈越山的掌門麽……

來不及細問，長孫琰鳳便已完全失了耐心，舉著長劍便朝她刺了過來。

而在方才說話之時，之前被顧二娘分散擊破的那二十幾人，也有一半找了回來，在長孫琰鳳的號令下，一窩蜂似地將顧二娘給圍在了其中，面露兇色。

“等等……”顧二娘驚呼一聲：“我還有話要問！”

長孫琰鳳掀了掀嘴角：“有什麽問題都留到陰曹地府去問吧！”

顧二娘苦笑，她掙紮著，一邊在枝丫間來回跳躍閃躲著朝自己刺來的劍，一邊嚷嚷道：“二師姐，我們畢竟同門一場，你看我剛才還想著日後能請你喝茶呢，你怎麽能對我這麽無情，要不我們一對一單挑吧，這才公平嘛……”

長孫琰鳳冷笑，不以為意道：“我是來殺你的，誰管你公不公平。”

“哎，這麽說好像也對哦……”顧二娘嘟噥著，再一次避開朝她射來的飛鏢，抓住身旁垂下的藤條，蕩到了另一顆大樹的樹杈上。

那十多人方才便被她耍的團團轉，早已沒了精力，眼下又紛紛撲了個空，不免有些氣惱灰心。

長孫琰鳳紅了眼，殺意更重了。

然而，顧二娘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游刃有餘的很，可實際上她心裏也很慌。

她身上的暗器已經不多，從唐古那裏拿來的藥粉更是全部都用完了。

她心裏已然後悔不已，早知道就多要幾瓶了。可當時她是打算拿那些藥粉來對付男子的，並沒有料到會被長孫琰鳳追殺，這還真是世事無常。

她若是繼續往深山裏去，似乎還有甩開長孫琰鳳的機會，可她畢竟對這裏不熟，深山野林又哪裏是能隨便進出的地兒？

只怕她眼下甩開了長孫琰鳳，可回頭就要被困死在這叢林中，不知要餵飽哪頭狗熊的肚子喲……

真是要命，自己今天可別真交代在這裏了吧！

顧二娘心裏慘戚戚，只恨自己中午沒多長個心眼，看出長孫琰鳳這廝不安好心。

然而，就在顧二娘體力漸漸不支，行動起來也有些遲鈍之時，叢林不遠處卻突然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。

周圍都是習武之人，自然也都察覺到了，一時間所有人都不免楞怔了一下，轉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。

可真別是什麽猛獸吧……

顧二娘眨眨眼，只恨不得抽自己一大嘴刮子，竟如此命犯烏鴉，說什麽來什麽。

然而等不遠處的灌木叢被撥開，一道熟悉的石青色身影出現在視線中時，顧二娘便心想，還不如真來一只熊才好呢。

這男人該不會是屬黑白無常的吧！

誠然她確實設計並得罪了他，又有把柄被他握在手裏，或許她對他還有那麽一丁點的利用價值，可她萬萬想不到他竟會因此追她追到這深山野林裏頭來。

顧二娘簡直心裏有苦說不出，前有長孫琰鳳虎視眈眈，後有那男子笑容燦爛，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，實在是命途多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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